訓詁學

幹尛的「粵語正字」﹖

麼 龍鑫手鑑
圖1﹕《龍鑫手鑒》關於「尛」字的記載

作為漢字考據愛好者,鄙生常看談論漢字的文章。日前,《輔仁媒體》刊登了一篇〈正字正確,睇得明咩﹖〉的文章,作者小小表示自己很難用粵語「粵語正字」行文,因為她相信沒甚麼人看得明白,所以她還是決定用回港人慣用的「俗字」。以粵語行文用大家慣用替代字,這是鄙生贊成的主張,問題是我們何解硬要將本字稱作「正字」呢﹖

何需強調本字為「正字」﹖
其實漢字經過幾千年的演變,我們日常所用的傳承字,不少已跟該字本來的寫法不同,並非本字。有些字經歷過譌變後,字形部首已經大變,如「食」字﹔有些字則改用了簡體字,如「法」字﹔有些字則用了通假字替代,如「爾」字。既然我們日常所用的字,都不需用本字,我們何需強調某些粵語的本字是「正字」﹖如果粵語行文時需要用回本字,是否所有字都要寫成本字﹖例如「方法」,我們要寫成「方灋」乎﹖

至於我們現時所用的粵語替代字,由於香港不少平面媒體都會用到粵語行文,已經家傳戶曉﹑約定俗成。這些替代字,多以同音通假及形聲方法造字,字義完整又易於辨認,為何要刻意用回本字呢﹖為何又要將已經廣為流傳的字,矮化成「俗字」﹖

那些真的是「正字」嘛﹖
更重要的是,現在坊間聲稱某些字是「粵語正字」,有多少是真正的本字﹖以文中提到港人習慣將刁鑽稱作【liu1lang1】,正字是「尛𡮐」,便是經不起學理的推敲。

先說「尛」字,此乃「麼」字的其中一個寫法,最早見於《龍鑫手鑒》(見圖1),《康熙字典》則引述《字彙補》的說法,指「尛」是「麼」的古寫。論其發音,根據《四聲篇海》的記載,是「莫可切」,跟「麼」字發音一樣,除此外並無其他發音的記載。請問一個發音是【mo1】的明母字,為何可以無故變成來母字的【liu1】﹖這說得通嘛﹖

再說「𡮐」字,根據《字彙補》的說法,是「音義與小同」,即是它其實便是「小」的其中一個寫法,發音也跟「小」一樣,私兆切,聲母是心母【s】。一個本來發音是【siu2】的心母字,又怎可能忽然間變讀成【lung1】﹖

字彙補 小
圖2﹕《字彙補》有關「𡮐」字的記載

原來又是彭志銘
當然我們也有理由相信,【liu1lang1】本字是「尛𡮐」這個說法,並非作者小小的錯,她也是看畢彭志銘的文章之後信以為真。話說被坊間吹捧為「次文化考古學家」的彭志銘先生,曾在報章《AM730》的專欄內,聲稱【liu1lang1】本字是「尛𡮐」(圖3)。

撩楞
圖3﹕彭志銘先生在《AM730》專欄

然而,他在專欄也懂得說,從沒任何字書記載「尛𡮐」可唸作【liu1lang1】,他的所謂證據,竟然是過去九龍城有間補衫檔掛的一個招牌﹗拜託,一個寫著「專車尛𡮐花邊」的招牌,便可證明它是【liu1lang1】的本字﹖彭社長本人有問過東主為何這樣寫乎﹖會否東主純粹是知道「尛」和「𡮐」都是解作細小,所以寫進招牌裡﹖就算東主也說「尛𡮐」是【liu1lang1】的本字,彭社長憑啥信以為真,難道又不用考慮學理乎﹖

如果我們可以無視典籍考據和音轉規律,便可說某字的本字,還要聲稱是「粵音正字」,我想,我也可以宣稱「尛」是閩南語「三小」的詞源吧﹖閩南語的「三小」解「甚麼」,「尛」義同「麼」還可寫成「𡭚」,古人多以直書書寫,後人因不知「𡭚」是一個字,因此誤當作「三小」,比彭大社長拿個招牌穿鑿附會更合理呢﹗

不客氣的說,彭社長手執傳媒公器,打著「正字正確」的招牌,卻三番四次在專欄內胡說八道,「啲」說成「尐」,「春袋」說成「䘒袋」,難道閣下不覺得這是誤人子弟乎﹖

備註﹕

(一)所謂「尛」是閩南語「三小」的詞源,只是鄙生的反諷,閩南語「三小」的本字,據《中華民國教育部閩南語詞典》的說法,是「啥潲」,「啥」指甚麼,「潲」指髒水、潲水

(二)【liu1lang1】究竟本字是甚麼,實難稽考,只覺周星馳在《武狀元蘇乞衣》的字幕裡,將【liu1lang1】寫成「撩棱」更合音合義。「撩」的反切乃「落蕭切」,讀作【liu1】是變調﹔「棱」的反切乃「魯登切」,即使普通話也有【lēng】音一讀,跟粵音【lang1】同。《康熙字典》曰;「殿堂上最高處曰柧棱」,「撩棱」顧名思義便是用手撩屋頂的柧棱,此舉自然十分刁鑽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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