訓詁學

再論繁簡問題

繁簡
之前鄙生一連寫了幾篇文章談論中文的繁簡問題,在中港矛盾日益加深的今天,惹來非議也是意料中事。有些人看畢文章,會誤以為我在為大陸政府推行簡化字的政策辯護,為此特撰此文澄清之。


不應盲反簡化字

在談論繁簡問題之時,大家應該搞清楚一點:中共得天下後為何推行簡化字是一個問題,大陸政府推行簡化字的政策和方式是一個問題,現行簡化字是否符合漢字的演變規律,則是另一個問題。鄙生幾篇文章談論的主旨,是現行簡化字是否符合漢字演變規律的問題,是探討現時坊間批評簡化字的言論是否符合學理的問題。

是故,若閣下是批評中共當日推行簡化字,是為漢字拉丁化鋪路的過渡方式,而你認為漢字拉丁化並不可取,這種批評鄙生並無意見,甚至贊同;若你是批評大陸政府以硬推方式推行簡化字,例如:強行規定民間企業的招牌如用印刷字體,有簡化字的字不容許使用繁體字,批評這類政策過分專橫,鄙生也無意見,甚至贊同;若如果你反對香港的中文教育改為只教簡化字,因為香港已長期慣用傳承字,政府不應強行改變民間用字習慣,鄙生也無意見,甚至贊同。即使閣下是以主觀的審美角度,認為大陸的簡化字不好看,或者看得不習慣,這類批評鄙生也沒什麼意見。

換言之,鄙生並非不贊成人們批評簡化字,而是反對盲反簡化字。怎樣為之盲反簡化字?例子如下:
(一)大陸有些簡化字是將民間簡體吸納進去(如之前文章談過的「」字),有些則是大陸自行簡化。有些人,不懂分民間簡體和大陸自行簡化,亂罵一通,便是盲反。究竟大陸簡化字內有哪些是吸納民間簡體,鄙生將會再寫幾篇文章說明。

(二)大陸有些簡化字是本字和古字重用,而重用那些字並不會衍生歧義(如之前文章談過的「」字、「」字)。有些人,不懂分哪些是本字古字,將大陸的簡化字全盤否定,便是盲反。鄙生將會再寫幾篇文章,指出大陸簡化字內有哪些是本字或古字重用。

(三)大陸有些簡化字是把它的草書寫法楷化(如:「東」化為「东」),有些人由於不懂毛筆書法,連草書也不懂寫,連同簡化字內那些草書楷化的字也去否定,便是盲反。鄙生將會再寫幾篇文章,指出大陸簡化字內有哪些是草書楷化。

(四)大陸有些簡化字是以「特徵字」形式簡化,所謂「特徵字」,便是取該字的特有部首代替本字(如:「醫」化為「医」),而這種簡化方式早見於民間簡體當中。有些人不知其簡化原理,隨意批評簡化字的簡化毫無章法,便是盲反。鄙生將會再寫幾篇文章,指出大陸簡化字內有哪些是特徵字簡化。

(五)有些人批評大陸簡化字毫無章法,但他們所批評的現象,卻是傳承字在演變過程中也曾出現,如鄙生在之前的文章談到的「譌變」、「通假」和「合併部首」。如果這類現象有問題,他自己現在慣用的傳承字也可以叫作有問題。這是一種邏輯上的自相矛盾,便是盲反。漢字在傳承字中的「譌變」和「通假」,以前的文章已談過不少,將來也會再寫文章介紹。

坊間有盲反簡化字嘛?
那麼,坊間是否有盲反簡化字的聲音呢?答案是有的,尤其是在網絡。如2014年3月,有人發現港鐵的港島西線「堅尼地城」站以行草方式寫成「坚尼地城」,便立即批評港鐵使用「殘體字」。當時作者uituit在《獨立媒體》發表文章,此「坚」字實為草書的寫法,大陸的簡化字只是將以草書楷化採用了「坚」字。該文證明「坚」字這寫法出自宋代書法家黃庭堅的手筆,靠的是轉載《正中形音義綜合大字典》,本文稍作補充,顯示黃庭堅將「堅」寫成「坚」字的《公以道安帖》原帖

公以道安帖
圖1. 黃庭堅的《公以道安帖》

又例如,近日有人在《謎米新聞》發表文章,批評「殘體字斬斷中國文化」。然而,他在文中談到「难」、「鳮」、「双」、「圣」這些例子,均不是中共的自行簡化,查實是民間簡體。

「难」、「鳮」、「双」、「圣」是民間簡體
其實,批評簡化字將部份从「堇」、从「雚」、从「奚」的字改成从「又」,並非作者kameyou的獨創見解。鄙生第一次撰文回應鄧力行時,他也引用過,陶傑在2012年寫到《學術說殘體》也談過,但陶傑也不是提到這觀點的第一人。晚清小說家吳沃堯在1903年撰寫的《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》第十二回第十三回,便已提到民間俗字將从「堇」、从「雚」、从「奚」,還有从「丵」的字改成从「又」。

另外,《獨立媒體》有另一篇考據,已指出在清朝印刷刊行的《金瓶梅奇書》就將「鷄」簡化成「鳮」,有興趣者可以一讀。

又例如他談到的「双」字,先不理日本新字體也用此字,這也是民間發展出來的簡體字,最早文獻記載在明代焦竑所撰的《俗書刊誤》的<卷一‧十七陽>卷中。

双 俗書刊誤
圖2.「双」字在明代《俗書刊誤》中的記載

還有「圣」字,最早文獻記載也在明代焦竑所撰的《俗書刊誤》的<卷三‧十八敬>之中,還特別提到「聖」字下面查實不从壬。焦竑乃萬歷時代的人,換言之這兩字在民間出現的時間,至少超過五百年。

聖 俗書刊誤
圖3.「圣」字在明代《俗書刊誤》中的記載

該文作者理論上承認民間的簡體字和約定俗成,因為民間簡化本身就是中國文化的一部分,否則他就連自己慣用的傳承字也可能要否定。既然他在文中聲言「中共人工製作簡體字,根本不是約定俗成」,他理應批評中共自行簡化之字才對吧?若他是提到將「衛」改成「卫」,尚且可以理解。拿晚清吳沃堯一百年前的論點,批大陸的簡化字吸納了來自民間的「难」和「鳮」,已經十分滑稽,他提到「双」和「圣」字的誕生時間,更有近五百年的歷史,那不是典型的張飛打岳飛嘛?
除此之外,中華民國教育部在1935年推出的《第一批簡體字表》中,也有收錄「难」、「鳮」、「双」、「圣」,還有「观」和「对」字,該表還特別說明:
「本表所列之簡體字,包括俗字、古字、草書等體…皆為已有而通俗慣用者」。

雞 簡體字表对难观 簡體字表双 圣 簡體字表
圖4. 民國《第一批簡體字表》中收錄「难」、「鳮」、「双」、「圣」和「对」字

結語
有些人批評大陸的簡化字時,總愛將自己打扮成漢族文化的捍衛者一樣,卻拿一堆民國時代「已有而通俗慣用」的字胡說八道。若非純粹人云易云,剽竊他人觀點自己不做考據,則更是可惡,因為這是存心蓄意迷惑公眾。我們不禁要問一個問題:那些分明是中國文化一部分的民間簡體字,難道要因為中共頒佈的簡化字採用了,便要因噎廢食?將其全盤否定?

備註:
順帶一提,「」字的本字查實从堇从鳥,「」的本字則从丵从口从寸,現在「難」和「對」的傳承字寫法,查實均為譌變。事實在在證明,漢字在演變過程中,部首變異實屬尋常之事。

《再論繁簡問題》有4条评论

  1. 自說自話是中共五毛黨的一貫伎倆,而你陳凱文也用此一方式。

    其實你說來說去只是一個說法,就是中共字的種種問題,都與中共無關,都是他人所為,中共只是照搬過來,但乖謬就是乖謬,你採納了就是你的乘謬,請你確實說一句,中共字有否學理?如果你說是有,那請你回應以下的乖謬中共字:

    1. 殘缺、醜陋、不平衡的字形:厂、广、产。
    2. 兩字簡化成一字,產生歧義:幹乾(干)、發髮(发)、後后(后)。
    3. 混亂的偏旁簡化:鷄(雞)難變成鸡难、燈鄧變成灯邓。
    4. 相同的偏旁有時簡化:經莖涇燈變成经茎泾灯,但有時卻沒簡化:桱俓巠橙。

    只有沒文化的「老粗」,才會造出這些乖謬字。

    你說中共字很多時是復古,那麼麥當勞的巨型漢堡可稱「巨毛霸」,而毛澤東亦應改姓「無」。

    1. 其他的不知道,我只知道古汉字中本来就存在厂广二字,古人们会不会也觉得残缺呢?

  2. 「我們不禁要問一個問題:那些分明是中國文化一部分的民間簡體字,難道要因為中共頒佈的簡化字採用了,便要因噎廢食?將其全盤否定?」

    我們不是全盤否定,但不全盤否定就要全盤肯定嗎?殘缺、醜陋、不平衡的字形,產生歧義的合併字,混亂不一致的偏旁簡化,偏旁時簡化時不,這些不合理的造字,都要肯定嗎?若如此,那為甚麼不採納「O茶」、「油才」這些民間簡化?

    中共造字如此沒文化,我們不應口誅筆伐嗎?

    1. 這樣說,大抵提出要廢除漢字的魯迅,也應該要鞭屍吧?

      如果說使用簡體字就是老粗,那麼用白話文作書面語也相當粗俗啊?閣下大可以小篆書寫記事,以駢句行文,盡顯自己又嫩又幼。

      其實我只想說,文字本來是無罪的,一個罪犯用刀殺了人,難道那把刀都要被判入獄嗎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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